從打完上一篇[The End Of Exhaustion?] 挑戰的意義之後,整個寒假,我成了洪老師瑞宏口中的廢物。我回絕了媽媽拿進我房間的一月二十三號報紙、我用盡全力放縱自己沉淪在玩樂之中、我壓制所有與學測相關的思考能力(有點像喬治.歐威爾《一九八四》裡的「犯罪停止」,也就是在錯誤的思想行為開始之前自發性的停止進一步的思考),有時候,思考抑制機能會失效,我的心緒會在一場早已無可挽回的過去事件中來回縈繞,這時,我會對自己說:「你的數學光空就空了五題了,根本還沒開始算分就先扣二十五分了,你他媽的還想要幾分?總級分最多也就六十二、三吧,數學有八、九級分就算是上輩子積了不少陰德吧。」,這不算困難,否定自我一向是我最拿手的絕活。這麼說完之後,一陣沒來由的、近似於放鬆的感覺便會產生作用,它會麻痺思考、麻痺不安、麻痺苦痛。

飲了用這種方法釀成的鴆酒將近一個月後,在我遍地陳屍的思考中佇立如山的是一個乍看之下毫無意義,不會讓一般人產生特別情緒的日期:二日十九日。人類說服自己、催眠理性的力量之強,連我自己都感到難以置信,到了成績公佈的前幾天,我已經真的相信自己考了大概只有六十分,上下誤差不超過兩分。雖然有時,拿著七十級分成績單的鏡頭仍會隱隱約約的浮現,向我發出微弱的呼喊聲,不過我知道,它已經快溺死了,溺斃在我腦海裡構築出來的分數拉扯之海裡。

這樣就能不緊張嗎?說實在的,在這方面,用處實在不大。如果催眠就能完全殺死感知現實的神經元的話,我在公佈成績的前幾天不會處心積慮想著要找什麼藉口才能不去學校;我在二月十九日早自修時不會努力靠著和柏丞聊天來維持自己已經快要瓦解的理性;我在看到班導進教室之後,握著自動鉛筆整理著英文筆記的右手不會顫抖;我不會在僵硬的抄著英文單字時,忽然想起《通靈童子》裡的一席話:「就是這樣。就因為你在學校的成績很爛,人家就擅自認定你的腦筋不好。做不做得到,全在別人的『一念』之間。數字這東西,是隨便決定你屬於哪一邊的魔鬼。學校的通知書、公司的成績、薪水、還有三圍,只樣拿出這些像廢物一樣的數字,不管你再有自信,也不得不向現實低頭。」

「人類啊,是不會在緊緊握著拳頭時還笑得出來的。」,太宰治此言佳矣。

令我吃驚的是,我逃避了快要一個月的洪水猛獸,在行將吞噬我時,居然是我伸出了雙手迎向了它。我擠過人潮,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自己在學測之前散散漫漫的報應,洪老師瑞宏說:「人生如果沒有狠狠的摔過一跤,是不會學乖,是不會知道痛的。」,我邊擠過人群,邊想著這句話,邊想著我就要摔這人生的第一跤了。仔細回想,我的人生走到現在,的確是一路安穩,甚至平順到令我感到不可思議。從小我就和其他孩子不大一樣,當別的小孩在作業簿上被老師塗成滿江的紅時,我卻在想盡辦法把硬筆練習的字體寫得漂亮一點好換來一個「甲上」;當別的小孩是因為成績未達標準而被打手心時,我只會因為忘記帶通知單而被打屁股;當別的小孩在月考過後開始擔心著成績單時,我卻開始計畫著到下次月考之間的空檔要來玩些什麼;我不知道熬夜苦讀到兩三點的時間為什麼不拿來打電腦;我不知道為什麼大家都要說我讀書很認真;我不知道在他們稱讚的背後藏著的又是哪一張面孔;我不知道這次,自己到想不想考好了。我這次,是在冀望著摔一跤嗎?遍體鱗傷後的我會起什麼變化嗎?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六十七級分,空空洞洞的數字。看到成績之後的感覺,我已經記不太得了,反正也不是很重要了。我只記得魏伯憤憤地跟我說:「你這種毫無志氣的人為什麼可以考這種分數啊?」,我只知道這次我還是沒有摔倒,還不算難以接受,甚至有點出乎意料的高興,但高興底下的情緒,除了我之外是無人能懂的。輸與贏的觀念不是那麼清楚,是嗎?我贏了嗎?我輸了嗎?

「但我已在成功的邊緣啊,瑪莉,我已經快絕望了,我已經快輸掉所有的東西了,我就快擁有謙卑了。」,李歐納.科恩這麼寫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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